又到了玉兰花开的季节。每当闻到玉兰花沁人心脾的幽香,我便想起父亲,想起老家的庭院的那棵玉兰树。
父亲尤其钟爱玉兰。记得小时候,一个春日的午后,满树的叶子透出油油的绿意,花苞似雪,芳香馥郁,满院飘香。抚摸着玉兰花树,父亲神醉心往,他微笑着将我揽入怀中,向我讲起那一个个有关玉兰古老又美丽的传说。随着时间推移,故事的记忆逐渐模糊,但那时父亲给予我的温暖与臂弯依然清晰。
碧玉妆成一树高,不知不觉间,木兰树增加了年轮,也见证了我的成长。转眼我到了上学的年龄,一天,走在校园的小道上,我惊喜地发现严冬苏醒的枝桠上,藏匿着几朵雪白。驻足近观,噢,原来是白玉兰!学校竟与父亲爱好一致。随着春天脚步渐行渐近,教学楼的入口处,教室的窗外,乃至通往食堂的小路旁都能看见玉兰的倩影。玉兰已是我校园生活中的挚友,课堂上的惊艳一瞥,午饭后的驻足欣赏,都是我与玉兰的美好时光,像是父亲的陪伴,温暖且深沉。
一天、一月、一年,春夏秋冬,在身边瞬间划过。
随着城镇化的推进,在厂里工作多年的父亲,终于有了单位分房机会。此时,他却犹豫了。山村淳朴的民风养育了他,那曲折悠长的乡间小路、互帮互助的邻里,还有庭院里的那株玉兰,都是他难以割舍的情思。
拿到分房申请单的那晚,父亲陷入了深深的思索。进城生活,各方面条件都会变好,却意味着割舍乡村的一切;留守家园,则是对母亲和我有所亏欠,这让他在庭院里徘徊往复,难以抉择。母亲看穿了他的心事,从屋内走出来,手里握着那张让他两难的申请单和一支笔。她来到父亲面前,轻声说:“选’放弃’吧,既然心已经扎根在这里,就随着心意活吧,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,哪里都是咱温馨的家。”
听完母亲的话,父亲怔愣在原地,泪水悄然滑落,他将头埋在母亲怀里,默默无言。那时候的我年幼懵懂,不谙世事,只记得那晚的玉兰花迎风摇曳,神采奕奕。
时间如白驹过隙,一晃眼我也毕业,走向了工作岗位。父亲开始白了头,但他仍不愿随我来城里居住。一次回乡探望,父亲与我谈及工作,然而工作于我犹如心上的一阵隐痛,因而目光略显黯淡。
初入社会,无法清晰的定位,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任务,让我无法感知生命的价值。我开始跟他抱怨工作中的种种。他一边修剪着枝叶,一边听着我的喋喋不休,时不时的回头冲我咧嘴笑一笑。
“后院的玉兰花开了,我带你去看看吧。”
看我唠叨的差不多了,心情也平复了许多。他便停下手中的活,拍拍身上的灰尘,带我走出了屋子。
一棵小小的玉兰树映入眼帘,父亲压了压手示意,我与父亲并肩坐着,霎时恍如时光倒流,又回到了小时候。
父亲问我:“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玉兰花吗?”
我望向静静地绽放着的玉兰花,不作声响。
“因为它是玉兰花。”父亲说。
我不解。父亲接着说:“玉兰花,无论生长在哪里,都始终不争艳、不斗丽。它虽默不言语,但却一直坚守。因为它深知,向上生长的力量,源自深埋于土的根基。孩子,你现在的磨练是未来发展的基石。人的价值并非仅凭地位之高低,事业之大小来衡量。在任何时候都不要看轻自己,要努力去做那株一身傲骨的玉兰。”
远处,稀疏的枝杈间,刚刚冒出来的小小花苞,仿佛正在奋力冲开束缚,感受外面气息。突然间,我仿佛跟这棵玉兰树有了共鸣,心里莫名的一阵感动。是的,无论何时都不要让自己的光芒隐匿,向下扎根,向阳而生。我要成为父亲心中期望那株玉兰,盛放于广袤的田野上。
暮色降临,微风轻轻的吹送,闭上眼睛,深深地呼吸,那股淡雅的香气便沁入心脾。女儿低声自语:“我也要自己种一颗玉兰,到明年,一定会开的同样芬芳……”